架上非无书,眼慵不能看。
匣中亦有琴,手慵不能弹。
腰慵不能带,头慵不能冠。
午后恣情寝,午时随事餐。
一餐终日饱,一寝至夜安。
饥寒亦闲事,况乃不饥寒。

【瓶邪】东序十三年(二十五)

张起灵无奈放下书卷去抓那只不老实的手:“又跑哪去了?”

那时候的自己舒了一口气,背靠着张起灵也在一旁坐下,折着树叶道:“我去抢了伏羲氏养的大雕,就在外面!我领你去看!”

张起灵皱眉:“去还给人家,再赔礼。”

吴邪一瞪眼睛:“凭什么!他说我打得过他就给我的!那大雕飞起来带狂风,一瞬间觉得老子就是上古魔神!”

隔着七百年光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吴邪没承望自己原来有这么飞扬跋扈的一面。

他听见那头自己又拽着张起灵说:“小哥,我们造个院子!我看好了太白山一块地方!”

吴邪听在耳里心头一跳,扭头去看,眼前景物却忽然扭曲,大雾弥漫俶尔又散开,刹那间面前已经是太白山,张起灵和那时候的自己在山麓上转了几圈,挑了一块地方。

“这里,这里造个亭子,刻一副楹联,楹联我都想好了。”

“这里栽两棵梧桐,太冷了些,我们凿个水潭用点术法。”

那头的自己在喋喋不休,这头的吴邪愣愣地隔着模糊时光看着一座小院渐渐成形,就是当初在太白山张起灵将他带去住的地方,他记得水池边上那两棵梧桐,还有排着翠竹的听雨廊,俶尔回头,那时候的自己正坐在亭中勾住张起灵的脖颈,仰头承接了一个吻。

他们在这里无人来扰,按着尘世的节令过活,安稳地如同长眠不醒的梦境。

酿过酒,埋在树下,养过几只芦花鸡,后来不舍得吃,生生被当成宠物,历天劫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总之日子长,像发酵到一半的酒浆,品一品味道足够,又余味悠长,花开半盏酒至半酣。种桃种柳种梅花,赏秋赏月赏星子,神仙眷侣,佳偶天成。

兜兜转转,都是他,兜兜转转,也始终是张起灵,不知是天地有情还是羁绊过深。

他犹自沉溺在幻境中,眼前场景却又忽而一变,张起灵闭关在太白山等待下一次历劫,那头云生雷劫,自己手持青君剑闯上祭天大典。

他愈发混乱起来:闯祭天大典弑君的不是张启山?

然他已经看到自己一步一个血印杀去拦路的其余四脉,登上玉戟台将最后的元神倾入剑中,拼了粉身碎骨的下场将杀了君主,一袭青衣萎落,他以剑撑地,元神渐渐飞散,最后却是笑着的:“汪藏海,如今你无处可躲了。”

吴邪身在幻境,本该无知无觉,心口却一阵钝痛,模模糊糊碎片般的记忆涌来,全是杂乱无章的对话:
“昆仑脉绝不可能被汪藏海独吞。”

“张氏本来就是平衡凡尘和术士间的一杆天秤,就应不偏不倚,你怎么能剑走偏锋?”

“你不能做的事,我代你便好。”

耳边一声风吟,吴邪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声音甩出去,抬头见七百年前的自己跪在玉戟台上元神破碎,彼时已入暮间,夜色温柔弥漫。

尘世的时间过的那样快,等到张起灵从太白山出关时,世间已经没有吴邪此人了。

吴邪看着张起灵禹禹一人走过的七百年光阴,看着他从女娲氏处借来聚魂袋,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那时候自己破碎散落在天地间的元神,看着他逆天命改天书,将自己的名字从实名录上抹去改为张启山,看着他为自己挑选九州富庶清白世家,将聚魂袋交到吴二白手里,许自己一世安稳。

他与那时候的张起灵站在吴宅外面,初春时节,绿柳吐青,春水初融,静世安好。吴宅里传来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奴仆们奔走相告:“是个男孩,名字已经定了,叫吴邪。”

张起灵默立良久,没有进去看一眼,转身便走,衣襟带起毛绒柳絮,浮在朗朗日空中。

吴邪心潮跌宕,眼眶发酸,忍不住跟上去轻声喊他:“小哥。”幻境中的张起灵自然是听不见的,吴邪只觉得原先对这人的浓重喜欢逐渐化成沉沉爱意混着时间沉在心底,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我何德何能?

他却又在此时猛然明白幻境即执念,执念即心魔,一咬牙抽剑赶上张起灵,将青君剑递入他的心口,分明是个幻影,可还是忍不住迟疑一晌,心中念道:张起灵。一霎间世界如同琉璃破碎,分析崩离,吴邪脚下一轻又在下一刻踏在了气海之上。

人影立在气海彼端稀薄起来:“我小看了你。”

吴邪将辟金与怀木两脉糅杂,填入气海中:“幸亏你从未高看过我,汪藏海。”

 

 

 

王盟最近很苦恼,他很怕那个瞎子。

一见到那人他的树枝都能炸起来,偏偏那人似乎极喜欢逗他,逼得他日日缩在墙角里参禅,直到有天他看见地上冒出了一点绿芽,他愣了愣:“昆仑这种地方也有春日么?”

解雨臣将霍秀秀的头发挽了一个漂亮薄蝉翼,遥遥应了一声:“自然不会的,除你之外,也没有别的东西长绿叶子了。”

王盟呆呆看着地上那一点绿芽,顺着地面望过去见到许多星星点点的绿意冒出,他张大嘴巴望向碧色汇集的地方,是山顶的凹碧洞。

解雨臣见他神色不对,顺着望过去见到昆仑峰顶已生出一大片绿林,不由得一愣:“是吴邪?以怀木杀了心魔?”

张起灵身形一动,已快成一道光赴往凹碧洞了。

 

 

凹碧洞中春意盎然,寒冰皆化,吴邪闲闲坐在一根藤蔓上,玄铁链已经被他破开丢在一边,上头甚至爬上了绿苔,他垂眸看向指间,那里栖着一只蓝斑凤纹蝶,听闻洞口脚步声至,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不过并不急于转身,只在满洞翠色中抬手掐下一支花捏在指间,慢慢走向洞口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倾身将花别在他的鬓边,如同七百年前一样,张起灵拽住他的手将人扯进怀中,听得吴邪在耳边道:“小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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